编者按:国学学科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由多个环节组成。本刊自2009年12月相继发表“六教授访谈:‘国学是一门学科’”、“大学四校长访谈:‘该不该给国学上户口’”和“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回应大学四校长有关建议国学‘户口’再受关注”等文,从不同角度触及国学学
科建设问题,并实际形成有着逻辑连贯性的系列。本期就课程体系的编制,结合武汉大学、南昌大学等高校国学课程实践,请有关学者,对国学学科建设问题再做进一步讨论。
南昌大学国学试验班本科阶段课程体系
(一)通识教育课程
(二)学科基础课程(必须全部修满)
(三)专业课程
哪些东西代表中国的学问
[新闻背景]在国学学科建设过程中,科学地编制国学院的课程体系,犹如为电脑编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南昌大学国学院于日前成立,在举行挂牌仪式的同时国学都有什么内容国学都有什么内容,还举行了“国学学科建设高层论坛”。在论坛上国学都有什么内容,南昌大学国学院的课程方案引起了与会学者的注意。利用论坛午休的间隙,我们邀请了几位学者围绕这张课程表,讨论起来。
主持人(光明日报国学版梁枢):近几年来不少地方都开办了国学院或国学试验班。该让学生学哪些东西,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经史子集,茫茫烟海,究竟该从哪个地方下手?
程水金(南昌大学国学研究院教授、院长):黄侃先生说,中国的学问,就那么二十几部书。把这二十几部书烂熟于心,既是专家之学,也是通人之学。黄侃先生的话给我以很大启发。我想,国学班的课程设置,就应该是黄侃先生所说的那二十几部书,就是经部的《十三经》外加《说文》与《广韵》,史部的“前四史”,子部的《老子》、《庄子》、《荀子》,集部里面的《楚辞》、《昭明文选》、《文心雕龙》,再加上仇兆鳌的《杜诗详注》。
现在所谓文史哲的分科,实际上不外乎就是一个学术视角的问题。大家面对的材料与对象,其实都是同一个东西。基于这种考虑,国学班的课程设置,就应该把这二十几部国学元典安排进去。
郭齐勇(武汉大学国学院教授、院长):梁启超讲的是二十五种。《四书》、《易经》、《书经》、《诗经》、《礼记》、《左传》,六种,这是经部;史部:《战国策》、《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资治通鉴》或《通鉴纪事本末》,《宋元明史纪事本末》七种;子部就是《老子》、《墨子》、《庄子》、《荀子》、《韩非子》,五种;集部就是《楚辞》、《文选》、《李太白集》、《杜工部集》、《韩昌黎集》、《柳河东集》、《白香山集》。胡适之也有书目。都是孩子们的基本入门书目。
程水金:年前,我们到北京去拜访汤一介先生,汇报了南昌大学开办国学研究院的有关情况,同时也谈到,在国学班的课程设置上,打算开设一些西方元典的精读课程。汤一介先生当即肯定了我们的想法。他说,在21世纪搞国学,一定要把中西打通。
当然,无论是国学元典,还是西学名著,都以精读为主。可以说,我这个课程体系的最大特点,就是元典精读。
在武汉大学工作时,就和郭齐勇老师有个共同的感觉:我们现行的大学文科教育,长期以来都是“概论+通史”的课程体系。引导学生直奔元典,让他们自己放出眼光,自己得出结论。我们的课程设置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在开办国学班之前,武汉大学还办过人文班――
郭齐勇:人文试验班。
程水金:对,人文试验班。不过,开办人文试验班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学科壁垒问题。
主持人:让学科交叉起来。
程水金:对。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之后,发现人文试验班虽然可以体现学科融合与交叉的优势,而学生还是没有更多机会接触元典。
郭齐勇:人文试验班,教育部也是很支持的。但是文史哲三个系的课程成了一个拼盘。三个系的原理通论,三个系的概论课,三个系的通史课,垒在一起,学生负担很重。
程水金:垒在一起,仍然没有摆脱“概论+通史”的教学模式。于是在郭老师的倡导下,开办了国试验学班,使学生直奔元典,在这个基础上求通。所以,南昌大学国学院的本科阶段,先把这些元典读下来;到了研究生阶段,开设贯通性课程,就有了基础。如果一开始就是这通史那通史,一上来就是这概论那概论,雨过地皮湿,毫无教学效果。
国学是一种君子之学。所以,我们的课程体系也好,我们的教学改革也好,归根到底还是要提倡君子之学,培养学生高尚的人文情操,“敬德尊圣”的精神境界。
国学班培养孩子读经典也要适度
[新闻背景]围绕国学院课程体系问题,大家各抒己见。在众学者的多重话语中,编制课程体系的重要性不断被强调,与此同时,其复杂性与难度也逐渐呈现出来。
郭齐勇:南昌大学国学试验班的课程体系,我觉得非常好。因为它的确是融贯性的,特别是对于印度学、西方学的一些基础都加入了,这个非常好。
主持人:武大是程水金兄的“娘家”(众笑),从2001年开始,他就在您的国学班里教课。他的课程方案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从武大汲取的。
郭齐勇:程老师的方案和我们的方案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小学的基础不能孤立地去讲,比如古代汉语语法之类的东西,它是可以通过读原著、读古文献读出来的。当然《说文》是要读的。我觉得小学和古文献的基础是最重要的。刚才说的二十几种书,没有这个基础是不行的。
我们还有请外国学者来讲学,特别是开设了西方文史哲通论通史课。这样就是一个新国学的架构。但是古文字、古文献这些基础的东西不能丢,学生一定要进入这个状态。
我们摸着石头过河吧。过去我下乡的时候,老乡告诉我打草鞋,说“草鞋无样,边打边像。”(众笑)
我们武大还比较强调两门外文。现在孩子们第一外语英语很不错了,我们设置的第二外语为日语,日语的量很大,要学好几个学期。当然我希望他们还能学德文、法文。所以武大在外语这一块,语言基础的分量要重一点。
程水金:以前还开过古希腊文。
郭齐勇:是啊。后来看到太多了,受不了。孩子们只有四年的时间,他要读古文献,古汉语对他们来说不异于一门外语。
主持人:本硕连读应该是六年啊。郭齐勇:我们还是分段的,还是4+2
程水金:这就是问题。六年制本硕连读的课程设置,在实际操作的培养方案中却分成本科与研究生两个阶段来做。我本想搞一个六年一贯的方案,但非要按照教育部规定的模块来做,还是把它分开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学分的限制。你看前面的这一部分(指着课程表通识课部分),占掉――
郭齐勇:占掉三分之一。程水金:我总共只有168个学分,前面这部分占了36个学分。
王长华(河北师范大学教授、副校长):总共168个学分在本科里也不算少。规定本科是155个学分。
程水金:是155个学分。这超出的13个学分,是我自己胀出来的。
朱万曙(安徽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院长):这一看,长华就是教学管理的行家。
程水金:对,他一看就清楚。说实在话,我希望把155个学分都按我的设想安排为经史子集的元典精读课。可那不行啊!没办法,只好胀出一点。还有,经史子集、包括梵佛类、西学类的典籍我都是要一视同仁地开设的,没有什么“主干课”、“必修课”、“选修课”之类的区别,都是主要课程。但无奈的是,你必须要套进他这个课程类型的模块里面去。
郭齐勇:所以你没办法。
程水金:不过,课程类型的模块是个形式问题,关键的问题是学分的限制。按我原来的设计,梵佛类也有十部著作,包括姚卫群翻译的《古印度六派哲学经典》。但由于学分的限制以及师资的问题,就把它砍掉了。
郭齐勇:我觉得程水金老师刚才讲的一点也非常重要,我们还是要培养君子人格。我们在修习国学经典的过程中,不把它仅仅只是作为知识学问南昌大学国学试验班本科阶段课程体系,还把它作为终极关怀,强调做人的根本与健全的人格。
对这个方案,我的具体想法是,作为四年的规划呢,国学班培养孩子,读经典也要适度。我现在发现经典课太多,孩子们拔不出来。所以后来我们的第二方案又适当换了一点,充实了一点“论”的课和“史”的课,加强一点哲学方面的训练、方法上的训练。“通论”、“通史”还是不可少。我们办了一个中西比较哲学班,一个国学试验班,还有一个哲学基地班。这些孩子们一比较起来,国学班的孩子基础知识比较扎实,特别是国学经典比较扎实,但是你要他“论”起来,就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能“立论”,分析能力和综合能力的哲学训练就不可少。
主持人:您刚才说的这几个班,哪个班的学生“论”得比较好?
郭齐勇:其他两个班的好一些。主持人:为什么呢?
郭齐勇:训练方法不一样。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绝对排斥“通论”“通史”,“通论”“通史”有它的合理性,它归纳的条理性,短话说长这是分析,长话说短这是综合。还有他的问题意识。当然通过原典的阅读,问题意识也会很强,但是担心孩子们会沉溺在这个里面拔不出来,淤进去了。
另外我们读经典也要用西方的古典学的方法,除了小学基础,义理、辞章、考据三者的结合之外,还是要用一种现代方法来解读,吸取西方汉学家和今天水金先生讲的“融旧开新”,用一种新的东西来把它提升。个人认为这个方案很完备,只是提这样一个小的建议,还是“草鞋无样,边打边像”,慢慢的摸索吧。最近,我请于亭老师来做我们国学院的副院长,他专门抓本科,他也是在哈佛受过训练的。
郭齐勇:我们就请他来重新修改第三套国学试验班的本科方案,你这个东西我也拿回去做参考。
程水金:到时候可以互相交流一下。主持人:版权问题就免了。(众笑)
不能脱离元典去讲概论,那样讲概论没用
[新闻背景]这场访谈是在“国学学科建设高层论坛”会场的一角进行的。不知不觉,一个中午的时间在几位学者的话语间过去了。很快,参加下午论坛的学者们陆陆续续走进会场。看到这边谈得起劲,很多人都围拢过来。
王长华: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培养方案,应该说想得很周到、很细。但是从一个教学管理者的角度来考虑,我觉得这个方案还是很满,东西很多。从操作的角度来说,要考虑实施起来有没有困难,能不能做到。比如说,小学类里面有《说文段注》,我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买了一套,老实说那时候我真是看不下去,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要让学生把它作为一个必读的书来读的话,可能一个学期都不一定解决得了。
在西学类里面,《小逻辑》,名著。我想这是个问题:中国的哲学家,有多少人把它弄明白了?多少人把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弄明白了?
郭齐勇:能把它读下来很难,很难。
王长华:刚才郭先生讲概论的东西也不能完全排除。
郭齐勇:不能没有。
程水金:我是想通过这种元典精读把概论灌到里面去讲,以这个元典作为依托,不能脱离元典去讲概论,那样讲概论没用。
王长华:也就是在讲元典的过程中讲概论。
程水金:对。不然只是读就是了,不需要老师来讲,老师讲什么呢?
王长华:是的,老师来讲那些东西就是累赘,起不到作用,你不一定叫概论,叫导读。
王长华:把小学的东西,包括语言学的东西,包括语言学史的东西,也给他贯穿进去。
程水金:我的考虑是,把这些经典读完了,那概论就不是问题,他自己找本书来看就够了。我的这个课程设置,前4年是打元典基础,后2年是打通。
朱万曙:第一,我赞成长华老师包括齐勇老师刚才讲的,就是这个方案实现起来有一定难度,可以做一些调整,开的课程稍微适当地压缩一些。这么多元典,本科四年,包括他“高中后”的思维方式,以他已有的知识平台,他能不能接受、消化,确实是个问题。
第二,实际上现在文史哲专业的学生就业,学非所用,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就业的角度讲,现在的国学学科,我倒是觉得有它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因为这些学生并没有专学中文啊,历史啊,哲学啊,他把它们融汇了。他以后的工作能力,创新能力,很可能大于某个单一专业学科的适应能力。这是面对我们现在的社会环境和就业市场来说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将来的中文系、哲学系、历史系很可能会慢慢地在本科阶段真的要走向融合了。它不融合,学生的综合能力就不强,因而适应社会需要的能力就弱,他的能力是单一的。所以从这点来说,国学这个学科是有发展前景的。
第三,刚才郭老师讲到他们有英文还有日文,程老师你追求的是涵化中西东这样的目标,那么你的课程设置里面外文这一块能够体现得更充分一点,会更好。
第四,刚才郭老师也讲到了,就是说,我们读了这么多元典,实际上是一个接受,接受了以后必须要转换啊,转换了以后他要能够表达。所以我倒有个建议,我是安徽人,我觉得可以把桐城派姚鼐编的《古文辞类纂》,至少可以作为一个选修课。所有的文体,包括应用文,它里面都有。这样可能对最后学生出炉的时候能力的提升会有好处,而这个古文辞本身也是咱们国学范围之内的内容。
郭齐勇:钱宾四先生是很重视《古文辞类纂》的。
朱万曙:有先生讲,文章在清朝,是靠桐城派给撑起来的。甚至到了曾国藩讲经世致用,他是把经济与义理、辞章、考据并列的。这对学生能力的转换,会大有好处,我就说这几点。
主持人:刚才你说要调整一下课程。你觉得哪些课应该调整?
朱万曙:我觉得在本科阶段,比如说《史通》,就可以暂时放一放,比如说《荀子》,在诸子里面,也可以暂时放一放。先讲《老子》,《庄子》,因为难度比较大,学派也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主持人:谢谢各位南昌大学国学试验班本科阶段课程体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