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薛勇的纪实摄影作品《西仓》
先说几句:
半年前商子雍,薛勇先生嘱我为他即将面世的摄影作品集《西仓》作序,作为市文史馆的同事(他还曾是我们的副馆长),作为志趣相投的朋友,这当然义不容辞。国庆期间,以《西仓》为题的展览在大唐西市举办,还获了奖,我也曾去现场助兴。时值岁末,《东方商旅》在第12期用6个页码刊登了薛勇的摄影作品和我的这篇文章。由东方航空公司主办的《东方商旅》,是一本有“高度”的杂志,经常出现在海拔万米蓝天之上的客运机舱里,这让我非常开心。文章的题目原来是《用镜头记录历史》,不知道被哪位高人改成了《一座城市的市井人声》,比起旧题目来,新题目更加准确而生动,感恩!只是文章里的一些文字由于题目的改动,显得有点儿文不对题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也许只能是新旧题目都用,一个也不能少!
用镜头记录历史:一座城市的市井人声
——读薛勇的纪实摄影作品《西仓》
商子雍
几年前,在陕西省首届现代艺术节的开幕式上,我曾有一个题为《传统是昨天的时尚,时尚是明天的传统》的主旨演讲;同理,在解读历史和现实的关系时,也可以表述为“历史是昨天的现实,现实是明天的历史”。
之所以写下这几行文字,是由于我为薛勇先生的摄影作品集《西仓》写序,拟定的题目是《用镜头记录历史》,但转念又想,按辞书诠释,历史二字的定义之一是为“过去的事实”,薛勇先生的镜头明明瞄准的是眼下的现实,所谓“记录历史”之说,妥当吗?不过,辞书对历史,还有另一种释义:“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所以,眼下的现实也包括在这个过程之中,“历史是昨天的现实,现实是明天的历史”,故而,我以《用镜头记录历史》来评论薛勇先生的摄影作品,显然就毫无不妥之处了!
人类的历史是一条永不停息奔腾向前的长河,出于自身发展的需要,在人类社会的早期,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开始记录历史了(尽管他们对如此行事的意义,还缺乏全面、深刻的理性认识),手段嘛,只能是口耳相传、结绳记事之类。文字出现以后,特别是造纸术、印刷术的发明,使得记录历史的水准得以大大提升商子雍,至于用影像记录历史,那要等到十九世纪中叶照相机问世以后了,而最早呈现在照片上的中国历史,顶多也不过百年出头,拍摄者,又多是外国人,足立喜六,便是其中之一。
足立喜六是日本人,1906年(明治39年,清光绪32年)1月,他受陕西高等学堂聘任来到西安,任算学、理化教习。在这以后的4年里,此君利用教余之闲暇,实地考察了西安附近的历史遗迹,并结合历史文献记载,对汉唐帝陵、汉唐长安城遗址、以及西安附近的名胜古迹、道观、寺院、古代碑石进行了广泛深入研究之后,撰成《长安史迹研究》一书,其中载有由他拍摄的照片171张,学界认为,这部专著对当代学者研究古代长安有较高的参考价值。我孤陋寡闻,直到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末,才有机会接触到这批照片。近百年以前西安周围许许多多的名胜古迹,竟然是这般模样,我在顿生沧海桑田之叹的同时,对照片在记录历史这件大事上具有的特殊功能和产生的巨大魅力,有了进一步的深刻认知。
有意思的是,时隔20年以后,面对薛勇先生用镜头记录下来的让人慨叹不已的古城西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街区:西仓的现实图景,当年那种被足立喜六的摄影作品深深打动、强烈震撼的感觉,又油然在心中浮现。薛勇先生是一位有文化良知、具人文情怀、对自己所肩负着的历史责任有着清醒认识的摄影家,他从小生活在西安城里,和这座历史积淀丰厚、民情民风淳朴的城市。有着割不断的情缘,浓浓的乡情、悠久的乡愁,始终在心中涌动,影响着他的摄影创作,其不少作品,也缘此形成了连接地气、关注民生,真实、扎实、朴实的鲜明艺术特色。
即以摆在我面前的这部名曰《西仓》的攝影作品集书稿为例。
西仓是古城西安里的一个堪称神奇的存在。它座落在西大街与莲湖路之间,是一个由西仓东巷、西仓西巷、西仓南巷、西仓北巷组成的周边千余米的方形街区,位于其中的从清朝末年形成、民国时期渐成规模的花鸟虫鱼以及日用杂货市场,尽管在1949年以后曾中断了近30年,但如今却依然在这里呈现出勃勃生机。回顾往昔,细细思忖,西仓的历史尽管显得多少有点儿奇诡,但和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却是严丝合缝,并无脱轨、跑调之处。
在一个农业文明积淀深厚的国度里,生发、并养成了侍弄花鸟虫鱼这么一种生活情趣商子雍,而且是发端于有钱、有闲阶层,普及至普罗大众,当年西仓的市场在西安的出现、以及尔后百余年的发展,是为顺理成章;更何况,它还具有为基层草民提供日常生活所需的功能。
当养花养草、玩儿鸟玩儿鱼,被强势的公共权力定位为必须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货色,而且,又是在连出售针头线脑之类日用杂货的苍蝇小店,也不准私人资本染指的形势下,作为一个民间自发形成的市场,西仓的消失,同样也是顺“理”成章。
至于再往后,中国社会恢复了理性,对老百姓的正当情趣爱好以及合法谋生手段开始予以尊重,西仓市场的枯木逢春、焕发生机,就更是顺理成章的了!
尽管如此读薛勇的纪实摄影作品《西仓》,作为一个颇具几分“古典范儿”的花鸟虫鱼及日用杂货市场,能在一个正在努力建设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西安长期存活,仍然是一个奇迹,让人不胜慨叹。由于种种原因,包括西安在内的许多(甚至可以说所有)中国城市,都是在近30多年来通过大拆大建实现了面貌的焕然一新。这种大拆大建,肯定能够造就某种辉煌,但倘若拿捏欠妥,常常也会拆掉了历史、拆掉了记忆,影响到城市的厚重和深刻。西仓的市场能够在这样的态势下,安然无恙于西安的一隅,殊为不易。当然,立足于现代城市管理,不应该无视这个市场的种种不足,但更应该看到的,是这里所保留的旧时西安人的生活理念、生活方式、生活形态,称其为农业文明时期城市生态的活化石,我看此言不谬!
对西仓市场的未来,真的不好做出预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就是它绝对不会是停滞的、凝固的、一成不变的读薛勇的纪实摄影作品《西仓》,尽管这种以市民的智慧和执政者的水平为推动力的提升、发展和进步,速度也许会比较慢。回首过去,半个多世纪以前西仓市场的林林总总,以文字或影像等形式成为翔实史料的,似乎不是太多,因此,那时西仓市场的面目和内涵,主要是凭借民间的口耳相传存世,这对今人研究和传承西安的地域文化,显然是一种缺憾。正是鉴于此,用文字和影像记录西仓市场这个西安地域文化“活化石”的现状,就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前面我曾说道,薛勇先生是一位有文化良知、具人文情怀、对自己所肩负着的历史责任有着清醒认识的摄影家,细细披阅案头这部名曰《西仓》的摄影作品集书稿,薛勇用自己的“第三只眼”忠实记录今日的西仓市场,为当代人和后辈人了解这个时间段里西仓市场的生活场景、世故人情,提供了真实、生动的影像读本,有着独特的审美价值,而透过作品我们能够感受到的薛勇作为艺术家的深刻思考,诸如对西安地域文化的一往情深、对西安父老乡亲的深厚感情,以及对西安美好前景的热切期盼,其中蕴涵着的认识价值,就更加弥足珍贵!
感谢薛勇,祝福西仓!
本文经商子雍先生同意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