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方 庄子 射箭知识:射十支箭,十发十中,你知道吗?
最能代表中国文化的一种体育运动方式就是射箭。孔子门下弟子无数,但是我们通常说他有弟子七十二人,这七十二人的标准就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里面“射”指的就是射箭。
自西周以来,射箭就是教育的必修项目。《礼记·射义》中写道:“是故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射者,男子之事也,因而饰之以礼乐也。故事之尽礼乐,而可数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所以圣王用射箭来选拔人才,“先考德行,乃后决之于射”,先对你的德行进行考试,古人要克服考试里面的虚假成分,方法就是射箭。射十支箭,十发十中,这个人就可以用田子方 庄子,而且你也不可能找人代考。“故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外在体态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忽略,而更重要的是内在的修养,“然后持弓矢审固”,眼睛看得准,手上动作稳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 ,内在德性修养差的人射箭是绝不可能射得中的,顶多射中一支两支。你的德性上的缺点,尤其是在考试的场合,是绝对掩盖不了的。所以周代乃至汉代以后田子方 庄子 射箭知识:射十支箭,十发十中,你知道吗?,中央还是一直采用这种方式考核人才。魏晋以后,有很多建筑叫作观德殿或者观德堂,就是专门用来射箭的地方。之所以用“观德”来指代看射箭,是因为射艺里面蕴含了对人的各方面的诉求。
以前人们觉得,我射中就是射中,虽然我知道内在有一套技能,但是这一套技能很难写成文字,所以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研究射箭技能的书。唐代虽然开始有了一些研究,但是直到明代的一位射家,名字叫李呈芬,编写了一部《射经》,才对射箭有了系统的论述,当然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把十分之三的东西写了出来,还遗漏了很大一部分。
李呈芬的《射经》一共讲了十三条,但这些都是“外功”。清代有一位著名的射家叫顾镐,他写了本《射说》田子方 庄子,其中就重视在“外功”之外还有“内功”的思路,这才决定了射箭的水平高下:射箭靠的是你的心、意、神、气,只要略有一点杂念,或者喜怒之情在内心波动,就不可能达到很完美的状态,所以他说:“一般学习射箭,一心扑在外功身法、手法上”,殊不知内功四路才是决定射艺高下的关键。这四路我跟你讲不清,是一种感觉。
顾镐年少时嗜射成癖,每次射箭,一下子就要练习四五百枝箭,最少也要二三百枝。有时他精神特別旺盛,可以夜以继日,不间断地拼命练习,如此几年下來,射艺进步神速,竟然一整天训练下來,从早到晚不感觉疲倦,“凡射后,即能作小楷,手不疲战”。可以看出,他在外功的修习上已经非常娴熟了,但是他自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余自计中的者仅半,而中与不中之所以然处,不能自喻”,射出去五百枝,只中了两百多枝,另外那些为什么只差一点,我不知道原因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改进,这就是个麻烦事,也是能否达到射箭更高水平的关键所在。
克服这个瓶颈,实际上主要不在射的水平如何,也不在体能不够,而在他的内心状态。后来他眼睛突然出现病症,“三日以后移烛迎面田子方 庄子 射箭知识:射十支箭,十发十中,你知道吗?,不能见影”,医治服药无效,“心烦性燥,痛苦尤甚”,然而这时候他却解脱出来了,他就想,反正我眼睛已经瞎了,烦心也是没有用的,“遂尽蠲杂虑,从志正体直中,闭目体认,昼夜勿置”,就摆着这个姿势,也不当一回事情,“或坐或立。舒运气脉与胸腰,空开两臂”,俨然是射箭的样子。虽然前后几个月都没有摸过一次弓箭,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状态里面,藉助心气的调养而豁然贯通,达到了心与箭合一的地步。后来有一次聚会,他被好朋友强拉着去,让他试试看,他一射,箭箭中十环,大家都震惊了,眼睛都瞎了竟然能出奇制胜,真是妙不可言。
再给大家介绍一位射家,他同样认为,技艺实际上是浅层的,而内心状态才是根本。明代的另一个大射家高颖,他写了本书《射学正宗》,这本书对于日本弓道形成具有奠基性的意义。他就讲,如果你精通射箭,就能得到礼乐的精意,礼教、乐教的精神从此得出;射箭的高下,当然你平时的技能还是要训练的,“练目、练掌、练肩、练身、练足,一身中无所不练”,而要以练胆为先,因为内心的胆量,“胆者,心之术也,胆不足则心惴,一临利害,则耳目手足俱非我有”,就完蛋了。所以高颖特别强调练胆法,他说北方的人可通过射猎猛兽来练胆,南方没有森林,可以效仿伯昏瞀人来练胆。
伯昏瞀人的典故出自《庄子》。《庄子·田子方》记载,列御寇,也就是列子,他学射有成,有一次在伯昏瞀人面前显露射技;伯昏瞀人是一个眼睛也不好、身体也不行了的老人。列子拉弓满彀,将一杯水放在自己胳膊肘上,连续发出数箭,身法凝然不动,速度之快让人咂舌。一般大家都会很惊叹,列子的射艺之高不可想象,而伯昏瞀人却说:“这是为射之射,而非不射之射。”什么叫“不射之射”呢?伯昏瞀人就带着列御寇登上险峻的高山,来到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背朝深渊田子方 庄子,脚后跟踏出崖边二分,请列御寇一同对射。列御寇吓得闭拢双眼,伏倒在地,冷汗流到脚跟,哪还敢来射。伯昏瞀人却控弦自若,神气不变,高下水平判然。
明代的另一位大学者王阳明,大家都很熟悉,也是钱穆很推重的。王阳明是明代著名的心学理学的代表人物,1519年他到江西时,当地盖了座观德亭,请王阳明去参观,回来之后他就写了一篇《观德亭记》,这篇文章对射箭与内心素养的关系的阐发是最好的。他讲:“古者射以观德。德也者,得之于其心也。”德,就是内心的修养,“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内心是不是真的有德,不在于你考试能考多少分。“是故懆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眼睛飘忽不定,“歉于其心者其气馁”,没有好的脾气,“忽于其心者其貌惰”,会形成一种怠惰之情,“傲于其心者其色矜”。所以“君子之学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心端则体正,心敬则容肃,心平则气舒,心专则视审,心通故时而理,心纯故让而恪,心宏故胜而不张,负而不驰,七者备而君子之德成。”
以上摘自顾涛教授《中国文明》课程实录速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