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效平:戏剧表现失败者《酗酒者》剧目研讨会
莫非是谁?一个“边缘人”,一个社会的“异类”,一个他人眼中的失败者、无可救药的自暴自弃的酒鬼。在《酗酒者莫非》剧目研讨会现场,南京大学教授吕效平表示:“当代中国戏剧跟国外戏剧最大的差别,就是我们只写成功者,似乎只要你努力,你不可能不成功。但事实不是这样的,生活不是下棋,而是打麻将,你可能行,但不一定成功,你可能不行,但不一定失败。”
吕效平:戏剧表现失败者
《酗酒者莫非》剧目研讨会
吕效平
南京大学教授
各位老师,上午好!非常感谢学兵,感谢龙吟。非常感谢你们昨天的演出。如果普遍地接受这个戏,剧场里面非常热烈地欢呼,大家觉得非常好的话,我就会觉得这不是中国,所以我非常关注它的接受度。另外,我特别关注我们的同行们,你们会怎么样评价这个戏。刚刚杨扬老师讲到他选择的原作者越来越年轻,这件事情可能是偶然的,但是杨扬老师讲到一个年轻作者的作品和一个年长作者作品内容差异,这个非常有启发。
△《酗酒者莫非》剧照
我先讲一点我老生常谈的,我觉得这个戏,陆帕到中国来有这样的机会,这肯定是一个偶然。钱程是当今中国戏剧的幸运,他非常冲动,什么都没想好,他就敢做了,他以非常强大的意志力把这个事做成了,所以这是一个偶然。而且偶然,钱程不是我们这行里面的,他可以做策展和音乐,他找陆帕也不是有很深的根据,也是个偶然。这个偶然里面有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东西,就是在我们和世界之间,你随便在哪里偶然的部位,敲一个洞,这个对我们来讲就有无比的意义。因为我们相当大的程度上把自己闭锁起来了。
△《酗酒者莫非》剧照
我把疫情之前的中国戏剧与西方戏剧交流的状态,称作第三次西潮东渐。第一次的西朝东渐是在上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期间,第二次是上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的时候。这一次的西朝东渐,主要是资本所运作的演出引进,剧目非常多。前两次西朝东渐,在知识界、学术届和戏剧业界都引起极大的震动和变化。第三次,这一次,整个中国戏剧业界,我说的是业界,不是讲学界,对它基本上无动于衷。学界还是在关注的。
△格日什托夫·瓦里科夫斯基导演作品《阿波隆尼亚》
2016年6月3日、4日在哈尔滨大剧院上演
2016年6月10日、11日在天津大剧院上演
△托马斯·奥斯特玛雅戏剧作品《理查三世》
2016年6月24日、25日在哈尔滨大剧院上演
2016年6月30日-7月2日在天津大剧院上演
△巴西仓库剧院话剧《哈姆雷特》
2019年9月13日、14日在哈尔滨大剧院上演
国营戏剧界没有关注外国戏剧的任何内驱力,市场对他们来讲不重要,他们能够实现自己价值主要靠国家的奖励,靠他们彼此之间的互相评奖。虽然第三次西潮东渐会使那些90后的年轻人,会使我们学界打开门看一看,但我觉得对业界不是很有影响。越是这种情况,钱程这种操作方式,请欧洲导演用我们的演员,改编我们的文学作品,促进我们中国戏剧与世界的交流就更有意义,虽然来的是陆帕可能是一个偶然。
△克里斯蒂安•陆帕戏剧作品《英雄广场》
2016年5月3日、4日在天津大剧院上演
2016年5月8日、9日在哈尔滨大剧院上演
△克里斯蒂安•陆帕戏剧作品《狂人日记》
2021年3月14日、16日在哈尔滨大剧院上演
2021年3月26日、27日在上海大剧院上演
2021年5月29日、30日在苏州湾大剧院上演
2021年6月10日-12日在阿那亚戏剧节上演
2021年7月9日、10日在湖南大剧院上演
2021年9月27日在绍兴大剧院上演
2021年10月1日、2日在江苏大剧院上演
2022年2月18日-20日在广州大剧院上演
陆帕给我们带来一些什么呢?有一个概念在我们这里是陈恬最先提出来的,我借用她这个概念来说,就是戏剧表现失败者。当代中国戏剧跟国外戏剧最大的差别国外的戏剧,就是我们只写成功者,似乎只要你努力,你不可能不成功。但事实不是这样的,生活不是下棋,而是打麻将,你可能行,但不一定成功,你可能不行,但不一定失败。据我知道,史铁生和《狂人日记》是钱程指定给陆帕的。钱程跟我是一辈人。我们这一辈人年轻的时候耽误了读书,钱程的这个选择跟他个人的阅读史有关,也跟我们这辈人的阅读史有关。钱程说他就有这三个愿望,要做三个戏,现在已经做了两个,第三个是王小波。“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书读国外的戏剧,他的父亲是一个中学语文老师,他读了鲁迅,以后喜欢上史铁生和王小波,从他的阅读史中,他选择了“失败者”。
△《酗酒者莫非》剧照
第二个老生常谈的话,是关于陆帕使用的戏剧文体。如果要说它不是Drama文体,它还是特别强调表演的,强调艺术与生活界线,但不是像“后戏剧剧场”往往打破剧场与生活场地的界线吕效平:戏剧表现失败者《酗酒者》剧目研讨会,打破观演的关系。但陆帕在剧场所演出的内容,却不是drama文体的。
第三个是关于表演。过士行感叹说“杨青拿着一双袜子,站在台上,站了两分钟!”这是我们话剧舞台上的表演所不可能的,但是陆帕的这种表演在台上成功了。这是为什么?陆帕在舞台上表演给我们看的东西,跟传统的drama所要表演的不同,他的方法也不同。
△《酗酒者莫非》剧照
这是我二刷《莫非》。我这次觉得特别有兴趣的是观察观众的接受程度。昨天的剧场里的掌声还是一种礼貌的掌声。当然,这已经是《莫非》来上海第三次了。像这样一个戏,如果它真是被中国观众,哪怕是上海的观众非常热烈地接受了,我倒会觉得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我就想起我在看川话版《茶馆》的时候,有一个衣装朴素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是父亲,要求他的女儿,一个14、5岁的小姑娘在演出告示牌前拍照,小姑娘非常不愿意。那场戏在南京演出的戏票并不便宜。对这个父亲来说,他可能并不懂戏剧,但是这个带女儿来看《茶馆》的行为本身对他来讲太有意义了。我比较悲观,我觉得在剧场里一般会有二分之一的人都是在“装”,与其说他们被戏剧打动国外的戏剧,更多地是被自己看戏的行为打动了。我们如果把这些东西剔除,对陆帕的戏究竟懂了多少?究竟接受了多少?老实说很多我没有懂:《莫非》里为什么加一个外国记者进来对话?《狂人日记》里,那一段高铁上的大学生插进来与狂人讨论“吃人”的对话,第一遍看我觉得很没有意思,第二遍看,我的观点才改变了。我渐渐理解和接受了。
△《酗酒者莫非》剧照
现在我想给学兵提一个问题,我听说陆帕对你非常满意。我也是一个业余导演吕效平:戏剧表现失败者《酗酒者》剧目研讨会,我感觉,有时候一个人物形象对于演员有深入血肉、深入灵魂的影响,有时候,我的学生,通过他们在舞台上塑造人物,最终甚至是改变了自己的行为举止。我特别感兴趣你的创作和演出过程的感受,莫非这样一个人,被你演得这么好,你还能把自己和他区分开来吗?我特别有兴趣什么时候请你到南京大学讲一讲这个问题。对我们做文学的人来讲,我更关注你和莫非在灵魂上的交流,莫非这样的灵魂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对文学究竟有什么意义,次要的关注是:表演莫非,你们的训练方法和表演方法。谢谢!
△《酗酒者莫非》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