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与早期浪漫派哲学家的同一性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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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派哲学家始终受困于这种同一性建构,只要这一进程没有彻底,他们就不可能轻易转身。需要明确的是,这一建构的最终目的——同一性的确认,在于确认人的实体存在,而实现这一点的是叔本华,他转过身来直接挺立了实体——意志。

叔本华与早期浪漫派哲学家是同时代的人,因而他同样会受到浪漫主义运动的影响,有着类似的哲学诉求。但区别于浪漫派哲学家的基于艺术的审美直观,叔本华是通过直接的感性直观来实现这一点的,“是纯粹的观审,是在直观中浸沉,是在客体中自失,是一切个体性的忘怀,是遵循根据律的和只把握关系的那种认识方式之取消。”这就从艺术的非完全性中解放出来了,使得实体——意志的确认成为了可能。

叔本华说:“世界是我的表象”。这里的“我”不是主体,而是实体——意志。同样,这个“表象”即是相。这是叔本华的发现:“在通往客观知识的道路上,就这样从表象开始,我们永远无法超越表象,即现象。因此,我们仍在事物之外,永远也不能洞悉其内在本性,考察其自身之所是……但现在,为与这一真理平衡起见,我要强调另一个真理,即我们不仅仅是在认识主体,而且我们自身也在我们需要认识的那些实体当中,我们自身就是物自身。因此,一条从内部开始的道路向我们敞开了,它通往事物真实的内在本性叔本华与早期浪漫派哲学家的同一性建构,而从外部出发,我们不可能洞悉这样的本性。”这条内部的道路,就是通过感性直观获得的。对于浪漫派哲学家而言,直观就是审美直观,这是从康德开始带来的限制,但现在叔本华轻而易举就突破了它。当然,这并不是叔本华的独创,这条道路本身就存在,只是它容易被基督教宣称为是上帝的临在。在这波浪漫主义运动中,可以看到神学家施莱尔马赫、克尔凯郭尔其实都是在感性直观的路径上来展开他们的宗教学说。

叔本华虽然确立了实体——意志,但他同时受到了柏拉图和康德的影响,因而他的学说中仍然保留了理念这一概念。他指出:“正如咆哮的瀑布喷溅而出的水滴如闪电般瞬息万变,而它们所支撑的彩虹却保持静止不动,仿佛不为那永不停息的变化所触动一样,一切理念,即一切生物物种,都完全不为其个体的持续变化所触动。但生存意志真正植根于理念或物种当中,并在其中显示自身,因此,意志只在物种的衍续中才是真正至关重要的。”这里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中的非理性,理念概念的保留在于叔本华同样没有发现存在与理念之间存在裂隙。此外,从他基于理念来理解物种与个体之间的关系,似乎为他的悲观主义埋下了伏笔。

当然,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也跟他所接触的印度哲学有关,印度哲学的一个特质就是没有道德哲学,婆罗门教的绝对实体论与佛教的性空的实体论都不可能发展出道德理性。一旦没有道德理性,意志必然是非理性的,也就是盲目的,那么悲观就是必然的。叔本华确认了实体——意志,但还没有进一步将其确认为道德实体。

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也揭示了道德哲学的不可或缺,而对此作出努力的是唯意志论的另一位天才——尼采。

尼采接纳了叔本华的意志学说,同时又通过主张强力意志来试图克服他的悲观主义,这种强力意志的本质就是苏格拉底的德性力量,也就是说,尼采事实上是在重建道德哲学。

西方的道德哲学叔本华与早期浪漫派哲学家的同一性建构,其实在斯多葛学派论述自然法中断之后,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了。现在,新的契机又到来了。

尼采除了继承叔本华的意志学说之外,与浪漫派哲学家也有着一定的渊源,因而他能够通过这些浪漫派哲学家上溯至古希腊。他在古希腊神话中发现了更具有活力的力量,就是他在《悲剧的诞生》中所揭示的狄奥尼索斯精神。

尼采将这种精神表述为:“即使生活形同陌路、困难重重,仍然肯定生活;即使生命意志牺牲了自身无穷无尽的至高品质,仍然乐观向上,我把这种现象称为狄奥尼索斯精神。”尼采思想的奥秘,尽在这一狄奥尼索斯精神之中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中的非理性,而这种精神的实质不过是实体——意志处于一种自我肯定,但还没有确立道德理性的进程之中。

当实体——意志能够自我肯定的时候,其实就没有神的位置了,所以尼采大胆地喊出“上帝死了”。但要注意的是,上帝之死仅仅意味着象征意义上的上帝的死亡,而事实上上帝又通过超人复活了,因为超人就是道成肉身者。

在尼采那里,超人也就是强力意志,它区别于叔本华那里的暗弱的悲观意志,它要求生命力的强健与高贵。尼采批评基督教的道德是弱者的道德,进而要求“重新评价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由于尼采没有能够确认道德理性,那么他也就无法为人类确立新的价值标准。

而尼采没有能够确认道德理性,又在于他没有实体论,因为叔本华的感性直观路径本身就不可能确认实体——意志的普遍知识。也就是说,尼采的学说其实是一种直接的道德实体论。

尼采于1881年8月在西尔瓦普拉纳湖畔体验到了“非凡的瞬间”。他说:“我的视域中涌现出我从未注视过的思想。”他把这种思想称为“相同者的永恒复返”,它代表了尼采哲学的一种终极的形态。“相同者”就是绝对同一的自我——强力意志,而“永恒复返”则是强力意志在自我肯定中的自我放逐。用尼采自己的表达就是:“世界就是:一种巨大无匹的力量,无始无终;……一个奔腾泛滥的力量海洋,永远在流转易逝,永远在回流,无穷岁月的回流,以各种形态潮汐相间,从最简单的涌向最复杂的,从最静的、最硬的、最冷的涌向最烫的、最野的、最自相矛盾的,然后再从丰盛回到简单,从矛盾回到单一的愉悦,在这种万化如一、千古不移的状态中肯定自己,祝福自己是永远必定回来的东西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中的非理性,是一种不知满足、不知厌倦、不知疲劳的迁化——:也就是我的这个永远在自我创造、永远在自我摧毁的酒神世界。”

这种“相同者的永恒复返”思想,与尼采没有确认道德理性有关,但他又能够用永恒的肯定替代它,因而在尼采那里没有虚无与腐朽。肯定是对否定的否定,基于这个肯定,道德哲学的重建才是可能的。尼采是不朽的,他远远地超越了同时代的人,但也应该看到尼采是直接在道德层面展开论述,关于存在的知识仍处于幽暗之中,因而狄奥尼索斯精神并不容易被理解。尼采就自认为是狄奥尼索斯的最后一个信徒。